读《围棋天地》李维清劫后奇谱有感

不再订阅《围棋天地》后,是隔几个月从网上购买数期。现在快递真是快了,北京发货一天就到货。

真希望能一直快下去啊。

杂志到手,首先寻找的是评论春兰杯李维清对朴廷桓那局的杂志。不出我之所料,那局棋的文章标题登上了杂志封面。无论文章标题还是文章内容,都是一贯的张大勇风格。

通看杂志之前,我先将原先公众号的文章重新回顾了一下。还好,公众号文章中的要点,基本在杂志中都有所涉及。

唯一有所得的,是文章提到李维清在官子阶段253手前,点目误算,多算自己一目。这也就解释了实战中为何李维清与AI总有偏差。

读罢文章,隐隐感觉当前围棋媒体人与国内棋手对AI的态度,依然还是以我为主的辅助工具,而不是纠错、指向的标杆。

对围棋媒体人,这可以说只是对AI抢夺饭碗的本能抵触。而对棋手而言,以这种态度想获得棋艺上的突破,几无可能。

明清重锤:许在中

整理《弈墨》以来,第四十六局是最为畅快舒心的一局。

执黑的许在中全局斗志昂扬,执着攻杀。即便以胜率论英雄,抛开布局、除去险些成为败着的132手,当今职业棋手也不过如此吧。

何况,我一直有个观点,就是AI胜率并非衡量棋局质量、棋手水平的标准,尤其是争棋和攻杀棋局。那是人之对局,不止是棋力的比拼,也是意志力与性情的对抗。

受限于围棋理论,黑棋早早下出镇神头及飞下护角“旧习”定式,无贴目后行的的黑棋要想逆转取胜,难上加难,唯有通过贴身攻击方有胜机。

进入官子阶段,黑棋正常收官落败,胜率的百分点更是没有意义。

相比表现优异的黑棋,白棋要逊色不少。但在黑棋咄咄逼人攻势下的错着、败着,黑棋亦多能抓住,也可以说是在黑棋计算之内。

许在中不见围棋词典中的人名录,《弈墨》收录五局,局局攻杀不懈,不愧我评价之“明清重锤”。

AI观古谱:《弈墨》之第四十六局

经典的弈典StoneBase

最近在整理《弈墨》第二十九局时,为了验证最后官子及胜负,专门按照原先的习惯,将棋谱打印出来,在久未使用的棋盘上摆了一遍,并数子判定胜负。

后来发现自己很傻,日常用来管理棋谱的弈典,本身就提供数子功能。

现在围棋论坛上提到弈典,提到StonBase,往往会有跟帖“这个软件还有人用啊?”,“早就不更新了吧。”

的确,弈典4.77版本后,作者Awater就没有再更新过,无论是官网,还是论坛都已经关闭。但现在依然没有软件能够超越、替代他。

弈典虽然不能称作完美,使用中最麻烦的编码问题,表明他是本世纪初的作品。如前段时间提到的ShareX一样,主程序不足3M的弈典,同样也带有那个时代个人软件的独特风格:短小精悍,功能齐全。

无关流量,那是个人软件的黄金时代,也是才华横溢,个性飞扬程序员的黄金时代。

由《弈墨》第二十九局谈中国古代围棋规则变迁

近日整理《弈墨》第二十九局,颇感困惑。

本局最初为了对全集对局进行统计使用lizzie进行自动分析,根据终局后的胜率与目差,初步判定为胜负不明。

后进行细致分析,发现根据棋谱记录,剩下的单官并不复杂,黑棋全盘共一块棋,而白棋有五块棋,需贴还黑棋四子。除非白棋漏看了右下白棋的死活,否则胜负结果应该就是白胜半子。

修改对局结果后,又有些不甘心,使用sabaki调用katago对模拟对局:实战后续单官。黑棋176子,加上还棋头4子,共180子,负半子;而黑棋如果最后一手不提劫,即便白棋粘右上方劫,由于黑棋劫材多,左边劫定然是黑棋胜。这样全盘黑棋177子,加上还棋头4子,胜半子。

《金瓶梅》中白来枪与常时节下棋,还能提前盘算还棋头下的胜负结果。执黑的江君辅作为国手,最后两手棋均为败着,只是将归咎于点目(子)过程中出现了误算,似乎有些简单武断。

有趣的是,使用弈典提供的点目功能,按照日本数目法,300手两种走法无论哪一种,还完棋头后,目差相同,均为平局。

不知是否是当时我们不为所知的计算胜负的规则,导致江君辅在数子规则下的“失误”?

现在关于明末清初的胜负判断规则已有定论,就是明清的“数子法”替代了唐宋的“数路法”。而“数路法”可以看作是还棋头的数目法。

如果江君辅与野雪的对局使用的是“数路法”,那最后两手“败着”也就可以理解了:那只是数子规则下的败着,而在数路(目)规则下,则只是无关紧要的两手而已。

为此专门请教了国内一位围棋史料专家,得到的回复是:古代规则并无明文记录。

如同围棋棋盘从纵横十七路演变为十九路,并非某个大人物振臂一呼而成一样,围棋规则的统一同样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。

AI观古谱:《弈墨》之第二十九局

整理《弈墨》第二十四局,累得想放弃

今天整理《弈墨》第二十四局,异常的累,有放弃的念头了。
如果单纯以AI视角,以吻合率或者胜率变动差异来衡量,本局肯定被批的体无完肤。但高吻合率未必代表对局水平高,就如在知乎上看到一篇文章,以吻合率评价林符卿高于徐星友。本局两位棋手在此前对局中,已经展现出不凡的棋艺,本局双方已不再单纯纠缠一子一地,而针对上下方白黑厚势,进行全局战略构思。
本局另一所得,在于古人对角部的认识。原评中“一百五四当补角,虽属宽劫,不可不慎。”,以及实战中双角部方无误的应对,表明古代棋手并非忽视角部,只是对其全局价值尚没有明晰的认识。或者说这还停留在官子价值认知阶段,没有上升到大局观的范畴吧。

再次担当AI人肉臂

2020年年底,曾经给飞扬论坛的一位网友,当过一次AI人肉臂。当时的katago还没有进入分布式权重阶段,1.6.1的版本,40B权重S509,在Maxvisits为5万的设定下,进行让六子对局。

近两年不见,上周再次遇到这位网友,于是再次为AI担当人肉臂。这次katago版本已经升级到1.11TRT版本,权重使用的是稳健而不避战的S1157,同时将Maxvisits调高到6万。

两年前使用的还是阿里云的TeslaV100GPU服务器,现在已经转移到恒源云的GPU算力云上,配置更简单,价格更优惠。

三局对弈下来,感觉两年不到,软件性能有了较大的提升。传闻不亚于V100的2080Ti在提升20%计算量后,时间保持不变。

提升明显的还有katago的棋力。两年前虽然让六子取胜,但利用的还是对手的误算、缓手。而这次三局棋,网友下得已经非常出色,而katago看似着着如今年高考题中所说的本手,却不知不觉中就逆转了局势。

这是两种完全不同档次的取胜之道。

偏执的爱好

前几日整理《弈墨》第十三局。发现临近终局,黑棋158手存在问题。正常应该是160位立下,否则按照网上流传的电子文件挡住,白棋一打,黑棋数子就死掉了。而白棋偏偏又没有打,我这水平都看出来的问题,古代国手不可能两人同时犯这样的低级错误。

查阅了一下出版书籍,158手的记录,各出版社记载不一。早期上海版是立下,而后来的甘肃版和最新的浙江版都是挡住。

后请教古谱专家薛老师,薛老师给我发来他所购买复印版的图片,确认158为立下。

古谱在再版、传抄中会出现一些诸如此类的错误,但现代人整理古籍,再出现这样的错误,的确不应该。如果依照挡住的记录,不知又会对古人棋艺水平产生怎样的不良评价。

闲聊中,薛老师提到这个工作很有意义。这应该算是鼓励之词。意义谈不上,对我这看着陈祖德先生的书喜欢上围棋的人来说,能跟他做同样的事情,也算是一种理想,或者是偏执的爱好吧。

AI观古谱:完成林过十局评注

最近这周,一直按照计划坚持在原先资料整理的基础上,使用katago对《弈墨》对局进行评注。全书百局之中,已经完成十分之一,也就是林过十局部分。

林过十局取自天启年间,棋坛老一辈棋手林符卿与日后霸主过伯龄决战,也开了后世棋手争锋对局,取其成数的滥觞。只是限于年代,在围棋史上声名远不及日后的过周十局、徐程十局,更不用说血泪篇和当湖十局。

如同写作对笔下的人物产生感情一样,在整理棋谱过程中,那些图片文字不再只是枯燥的胜率体现,棋谱中的人物也已经不再只是两个单纯的名字。那是两个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两个人物,两个一时瑜亮的豪杰,如文人诗词、墨客画卷,二人以棋谱在围棋史乃至文化史上,留下了自己的篇章。

AI观古谱:由《寄青霞馆弈选》收录《弈墨》棋局数量看围棋发展

多年前,在初建围棋古谱网整理手头资料时,发现《弈墨》周嬾予部分对局双方的黑白顺序,与《寄青霞馆弈选》中采摭对局中是相反的。

当时编写一个小程序,仅根据对局双方的姓名和手数判断,发现共有五局重复,且黑白先后手顺序颠倒:

白:周懒予–黑:周东侯 共246手

白:周懒予–黑:野雪 共223手

白:周元服–黑:周懒予 共196手

白:许在中–黑:周懒予 共240手

白:野雪–黑:周懒予 共235手

从这个结果看,《弈墨》应该是共有五局被收录到《寄青霞馆弈选》中,占全部对局数的二十分之一,且全部都是周嬾予的对局。

在《弈墨》中有二十一局的过伯龄,虽然《寄青霞馆弈选》收录了其十二局对局,但却没有一局是《弈墨》的对局。而这十二局对局中,除了后世流传的过周十局,其余两局的对手也是后世名手汪汉年和盛大有。

甚至可以说,周嬾予的对局,亦可能采自《周嬾予棋谱》。

由此看来,经过以黄龙士、范西屏、施襄夏为代表的清代围棋的高速发展,进入清末,明末的围棋棋谱已经难入编纂者的法眼。

AI观古谱:《弈墨》罕传之浅见

《弈墨》作为“中国围棋史上第一本实战对局棋谱集,且数量大,有点评,开创了清代对局棋谱繁荣的先河,在围棋史上有重要地位。(围棋文献集成)”

但此书于康熙元年刻印发行,此后三百多年未再刻印。其中原因,应该与其后随着围棋理论的发展,总体水平提高的棋手,对其评价不高有关。

在中国围棋史中最著名的围棋谱集《兼山堂弈谱》中,并未收录林符卿与过伯龄的对局,而即便收录的过伯龄,以及过伯龄后的围棋王者周嬾予对局,也非《弈墨》中的对局。

在《弈墨》后的围棋谱集《眉山墅隐》中,作为评者徐星友在棋评中,第一句就是:“二用镇神头,尚沿林过习气”,第三十五局中夹带评价《弈墨》:“季心雪《奕墨》(《弈墨》清代名)、大有《奕府阳秋》,皆抑人扬己,各有存私。”

讲求“局面之正”的徐星友对《弈墨》的“无视”,显然不是因为其选谱的原因,而应该是因为徐星友,对明末清初盛行的倚盖、镇神头、大压梁等被其称为“旧习”的定式可谓“深恶痛绝”。

而正是这些墨守成规的定式,导致《弈墨》中的林、过大部分对局开局沉闷,后行黑棋亦步亦趋,难以取胜。

这与木谷实、吴清源新布局革命前的日本棋界状况相似。

今天选择了《弈墨》中周嬾予执黑与汪汉年的三局进行自动分析,执黑的周嬾予一胜二负,从胜率走势看,已经好于林符卿与过伯龄的对局。

《弈墨》第八十局,汪汉年执白胜。

《弈墨》第八十一局,周嬾予执黑胜。

《弈墨》第八十二局,汪汉年执白胜。

在整理《弈墨》资料的时候,看到网友赫鲁晓夫的一段评论:

回顾整个十八世纪的中国座子围棋,经历了由乱战到不战屈人再到乱战的发展过程。最初的林符卿、过百龄、盛大有等局部战法高强,但往往因为局部的战斗而损伤大局。到了周懒予,强调持一先而不失,棋手的大局观有大幅度的提高。

抑古扬今,古今亦然。只是围棋的发展进步,总是在前人探求的基础之上的。